顶着一头圆寸出现在紫霄殿的苏和，立即就把褚蒜子等人吓了一跳。断发称为髡刑，所以见到没了头发的苏和，褚蒜子大惊失色，连问他是谁斗胆敢与他动刑。苏和解释半晌，才算糊弄了过去，可最终还是逃不过褚蒜子硬戴上去的一顶纱冠。

“太后和红前辈议下的事情我没有异议。只是目前红前辈身上有伤，华林苑的护卫需要加强，我建议把陆章这队羽林军留在华林苑，以防万一。”

到底是该全城戒严抓捕刺客，还是要维护皇族颜面聚拢力量，这些都不是马夫该考虑的事情。在苏和看来，过了今夜明日自有谢安和王坦之这样的能吏来操心。他啊！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，然后认真想想内功瓶颈的事情。不过在这之前，他还是要为褚蒜子的安全尽一份力。

“陆章，吴地陆氏······此子可靠吗？”

中原士族对吴地旧贵素来嗤之以鼻，若不是为了稳定局势，半个吴地人也进不了朝堂。所以，苏和提议让吴地陆氏子弟护卫华林苑，褚蒜子自然是心中不安。

“可不可靠不敢说，就是看着顺眼。”

“唉~好吧！羽林军的根都是烂的，又何必在乎一根枝杈。只要你看顺眼了，那就他吧。”

说到伤心处，褚蒜子无奈的叹了口气。整个羽林军都掌握在桓温手中，刀无时无刻不架在皇族脑上，还谈什么安全，防什么刺客。

“太后，世事无常，改变也许就在当下呢？”

······

陆章入殿，褚蒜子亲自任命他为华林苑值守，官升一级，从今往后直接听从她本人和右监大人的调度。陆章因祸得福，对苏和更是奉如神明，无以表达只能不住气的叩头，引得褚蒜子也不由莞尔一笑，挥手让他停下。

“好了，本宫今后的安危就系于你一身了，下去好好办差吧！”

“谢太后恩典，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力！太后授重任于肩，小人殚精竭虑，今日就有事上奏！”

“噢？说吧。”

“贼人入宫行刺，胆大妄为，不可以常情度之。故而小人建议今晚就将陛下、会稽王以及宫中要人移到华林苑暂居，以防不备。”

陆章表现大大出乎褚蒜子的预料，多数官员受封后都是如堕云雾，被兴奋冲昏头脑。想不到这个小小羽林倒是心如明镜，还道出一个万全之法，看来苏和的眼光没错，此子可用。

“准奏！不过陛下圣体刚刚回转，还是留在朝阳殿静养。你现在就去通知桓秘加强宫中护卫，随便把会稽王接到华林苑。”

“是，小人得令！”

陆章垂首退出紫霄殿，心中波涛翻滚，巨浪拍石。正要快步前往园门，忽听身后传来苏和的喊声。

“大人，属下能有今日，全靠······”

“好了、好了，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
苏和连忙止住陆章的情绪波动。他找陆章，是因为褚蒜子今晚令他留在华林苑过夜，不知怎地苏和觉得心里没底，所以一是让陆章替他向谢安通禀一声，再就是帮他往佛佗里送一封信。

“陆队主，谨记福祸相依的道理。行事低调，不可声张。送信之人要妥帖，懂了吗？”

“大人放心，属下从今天起就跟定了您，信吾让吾的族弟去送，保证可靠。”

“去办吧。今晚我就在华林苑，回头有人会到宫门口给我送些东西，你着人留意。”

目送陆章离去，苏和心里还在思索陆章之前的话。

‘族弟？吴地陆氏？该不会是陆俶那个家伙吧？’

世界就是这般的小，不经意间过往就会与当下重叠，某个人会再次出现在你的视野里。

······

淮水，秦淮楼，建康城中最大的河房，最红火的酒楼，如今还要加上最火爆的赌坊。

当夜，秦淮楼的灯火依旧辉煌，门庭却是冷落。倚仗秦淮楼讨生活的贩夫皂隶们都知道，今夜他们最不欢迎的那位大人物又来了秦淮楼。

每每这个时候，小贩们就会被楼里的打手赶出很远，眼巴巴的盼望着那位神秘的大人物快些离开。

秦淮楼共有五层，此刻，顶层楼内司马道子正在发飙，将能砸的统统砸碎，能打的统统打跑，宣泄他在太极殿前受到的侮辱。

当夜，茹千秋早早在秦淮楼备下酒宴，就是为了给司马道子庆贺大事可成。谁承想事与愿违，喜事办成丧事，东西都被砸烂，嘉宾都被赶跑，只剩七八个亲信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主子的逆鳞。

“······王爷，身体要紧！切勿伤了龙体啊！”

秦淮楼名义上还归茹千秋管，宴席又是他自告奋勇设下的，如今大家都不吭声，茹千秋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解局。

“龙体？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是龙体了？司马曜那个混蛋都代君祭天了！还有老子屁事！”

司马道子正在火头之上，听到“龙体”二字顿时暴走，抓起一只瓷碗便向茹千秋砸去，好在众人都有准备，纷纷躲开，省得殃及池鱼。

“王爷恕罪、王爷恕罪！”

茹千秋不敢乱动，只能借机跪倒在地，死命的叩头。

“滚！都给老子滚！一群没用的家伙！”

司马道子歇斯底里的怒吼，楼内众人个个面带惶恐，内里却如获重负，加紧脚步离开这儿是非之地。

“琅琊王，贫道有礼了！”

就在众人挤到楼梯口的时刻，一位枯瘦的青衣道士走了上来，面色平静的向司马道子行礼。

“啊！是孙道官来了！”司马道子一见道士立刻由悲转喜，快步迎到梯口，殷勤地扶住道士下臂就往里引。可是楼内榻椅早被他砸了个遍，司马道子四处去看也找不到安身之处，于是又破口大骂：“都瞎眼了吗？快去给孙道官看座！”

“王爷，是何事而生怒啊？”

道士环视楼内一圈，轻弹拂尘微微一笑道。

"嗨！还不是因为立太子的事情！"

旋即，司马道子将今日太极殿里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，特别是对司马曜代替皇帝祭天一事大书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