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紧张

第二十二章 紧张

为什么要杀他?

这话问了出来,尚妆才觉出紧张来。

元政桓终是怔住了,半晌,才开口:“娘娘说谁?”

“本宫不认为王爷能连着这件事一并忘了。”脱口说出的一刹那,尚妆猛地一震,她在说什么?什么叫做一并忘了?

天……

捂着嘴,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,她是糊涂了,如何能说这样的话?

听着女子戛然而止的声音,元政桓微微拧起了眉心,他怔了怔,才问:“娘娘的意思,本王……忘了什么?还是,你试图在提示着本王什么?”

他果然是多心的,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可以从她的话里揣摩出那么多的意思来。

尚妆咬着唇,她自然不能说他忘了她。略微退了半步,才咬牙开口:“王爷忘了什么本宫不会管,本宫只是想知道,当日王爷为何要杀他?”

她想,她再是不必点明,他心里最是清楚她口中的人,必是元聿烨无疑。

他却轻笑着问:“他告诉你的?”

本能地摇了头,才想起他看不见。

他却又道:“如果皇上怀疑,便让他自己来跟本王说话。”这句话他说得淡然,却是异常地坚决。

尚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,叫元聿烨来,呵,如果让他知道伤了他的人是元政桓,他还会放过他么?

“王爷还不明白么?本宫今日问你,是因为……”

“是因为他不知道,是么?”他的嘴角渐渐『露』出了笑,反问着,“本王很是好奇,你为何不说?”她既然能知道那夜伤她的人是他,那么手中,必然是有了真凭实据的。可,她竟然选择不说。

雩修容,他仿佛越来越看不透她……

他的笑,很柔,却仿佛一寸寸冰冷了尚妆的心。

良久良久,才听她苦笑着问:“王爷爱过人么?”连着手都一起颤抖着,如果不爱,他喝下情花酒的瞬间,又怎么会有反应?

只是,他如今把她忘了,甚至好多次,视她为敌。

她曾为了他私藏遗诏,曾为了他与元聿烨签订契约,誓会一直留在他身边。她曾经要的,只是那么简单,只要他不死。

现在,他活下来了,活得很好,而她终究才会一点点地读懂当日在成王府,他对她说的那番话。

是,无论他做什么,她都不会责怪,只是事到如今,她也许会阻止。

只因他与他,不管是谁,她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。

胸口有些难受,面前的女子,在他的跟前,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他强压住那种痛楚,依旧笑着道:“皇上倒是对娘娘疼爱得紧。”他想,那一定是爱。

很深的爱。

蹙眉,为何想起这个,他几乎有些承受不住了?呵,这种心痛的感觉,究竟是什么?

脊背,抵上身后的桌沿才没有跌倒下去。尚妆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,她笑得有些吃力:“皇上,对本宫很好。”

是真的很好,他可以事事包容着她。不管对错,只要她回头,他永远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。也许,她该感激他的,至少,他给了她先皇在世的时候都不曾能让她奢望到的后来。

也是时至今日,她才清楚地知道,相夫教子,这样的生活,无论是元聿烨还是元政桓,都无法给她。他们,都有他们的事情要做,那种生活于她是奢望,而于他们,却是不能。

“看来,娘娘过得不错。”

如此简单的一句话,他仿佛是凝起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说得出来。说出来了,竟又好似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,若不是靠着背后的椅背,他真觉得自己就那么倒下去了。

“本宫,与王爷一样。”

她只是不知,她与他,是否真的如表面上那么好。

她嫁给了元聿烨做妃子,而他将娶安陵雩,外人看起来,是多么好的神仙眷侣啊。

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,可是面对着元政桓,她仿佛连着疼痛都觉得渺小起来。回神的瞬间,才兀自觉得好笑。如此兜兜转转地说了一圈,她竟还是没有问到为什么。

面前的男子,却并不像是要刻意扯开了话题,一切,都说得如此自然。

可是,每一句,都如一把锋利的匕首,刺痛着他和她的心。

不一样的是,尚妆心里清楚着。

而元政桓,多少个“为什么”在嘴边,动了薄唇,却始终问不出来。也许只是,他不问便已经知道,她不会回答。

不会回答……

呵,多奇怪,他心里便是这么想的。

“咳。”低咳一声,圈在唇边的手背上,一片温热。这种痛,越是深入,他似是愈发释然。

尚妆只觉得心猛地一沉,此刻也不顾膝盖上的不适,疾步上前,扶住他道:“王爷!”回了头,“莫……”

“别喊。”他打断了她的话,缓缓摇头,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,只是此刻不想让莫寻知道。

抬眸看着他,眼底泛起一丝水样的东西,她不知道他如此,是否跟他体内的情花有关。可,他如果忘了她,又如何能这样?

扶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,听他低声道:“帮本王倒杯水。”

怔了下,忙回身给他倒了杯水,身后之人的声音随即响起:“兴园那一次,本王没有出手杀他。”

拎着茶壶的手一滞,猛地回身瞧着他,算解释么?

他说,没有出手杀元聿烨。

尚妆突然开心地笑了,眼角的晶莹随之滴落下来,她是信他的,他说没有,就一定没有。这于她,也算是释然了。只要他的一句话,哪怕眼前有再多的证据,她都是会信他的。

将茶水奉至他的唇边,见他浅饮了几口,随即又摇了头,道了句“谢谢”。

握了帕子,迟疑着,终究是伸手,拉过他的手,提他轻拭去手背上的血渍。他的手,冰凉的一片,甚至与她一样,有些微微的颤意。

“慌什么?”他忍着心口的疼笑着问。她在颤抖,必然是惊慌着什么。

尚妆略微一怔,勉强笑道:“莫不是王爷忘了那日在山洞里与本宫说的话了么?”那时候,他要她自重的,那么如今在宫里呢,他们一个是王爷,一个是妃子,难道不更该自重么?

他的笑容微微一僵,不过半晌,竟轻轻地笑出声来。

嘲讽,或者自嘲,恐怕在这一刻,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替他擦干净了手上的血,将帕子收入怀中,才扶着身后的桌子站起来。

元聿烨说,这次的事情,与元政桓没有关系。而她,也得到了元政桓亲口说的话,兴园那一次,不是要杀元聿烨。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让她高兴的呢?

连日来揪起的心,也在这一瞬间放下。

她最怕看到的,不也是他们叔侄之间的战争么?

不管谁输谁赢,那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。

不过半晌的时间,面前的男子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。他微微吸了口气,才开口:“皇上真心待娘娘,娘娘该珍惜的。”

她释然的一笑,点了头道:“多谢王爷提醒。”

“本王,也会珍惜妆儿。”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会与她说这些,他与妆儿的事,与面前的女子本该毫无瓜葛的。他和谁在一起,亦或者是她与谁在一起,这两者之间,有关系么?

摇着头,他着实不知。

紧握的手,缓缓地松开,他珍惜安陵雩,她不该嫉妒的,不是么?

开了口,声音却还是微微地颤抖着:“本宫,祝你们幸福。也请王爷,好好待灵阙。”灵阙的事情,她一直没忘,那是她的妹妹,她虽然不能在人前承认,她的心里,却始终是记着的。

突然之间提及灵阙,元政桓有些惊讶,随即才笑着:“皇上将她赶出宫来,却也还会担心么?那便帮本王转告,她在本王府上,本王让人以郡主之礼相待。”

郡主之礼啊,他都如此承诺了,尚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?

灵阙灵阙,姐姐真羡慕你。

笑着,朝面前之人道:“如此,本宫先……先替皇上谢王爷,本宫的话也问完了,想来王爷也是没什么要与本宫说的。那,不打扰王爷与亦妆姑娘说话了。”说着,转身欲走。

“那夜本王伤你,并不是失手。”身后,传来男子的声音。尚妆停住了脚步,听他又道,“却也只这一次,日后,本王也再不会伤了娘娘。”

尚妆的身子怔了下,她没有回头,亦没有说话,只抬步出去。

外头,媗朱见她出来,忙上前扶了她道:“娘娘这就回宫了么?”

尚妆点了头,瞧见在不远处凭栏处坐着的安陵雩有些紧张地起了身,莫寻站在她的身后,却都不曾上前来。尚妆迟疑了下,终是扶了媗朱的手出去。

安陵雩忙朝房间跑去,莫寻亦是沉了脸大步上前。

“桓……”

女子焦急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,他回眸浅笑:“跑什么,还不坐下歇歇。”

莫寻见他一脸憔悴的样子,心下担忧着,却也不好点破。上前,伸手欲探上他的脉,却被他悄然躲开了。

“莫寻。”他低声叫着。

莫寻怔了下,忙上前,弯下腰去。元政桓在他的耳边低语一番,莫寻的眼睛微微撑大,脱口问:“主子决定了么?”

他抿着唇点了点头。莫寻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,他家主子一直没有变,他还记得那时候,他差点以为他要忘了自己在做什么。可他却说,他一直清楚自己做的任何事,他没有让他失望。想着,嘴角不自觉地出笑。

尚妆与媗朱出了雪松宫,上轿的时候,不免再次朝那门口看了一眼,微微摇了摇头,终是命媗朱落了轿帘。背靠着身后的软垫,她似长长地吐了口气。

今日与元政桓的一番话,半壁晴天半壁阴。

喜的,是他与元聿烨之间愈渐明朗的关系。

忧的,却是她的心。

她不可否认,在看见他吐血的一刹那,那种心痛的感觉没有锐减,她还是很在乎他的。可,她却也在乎元聿烨。那是一种潜在的感情,在不知不觉中升华。

两个人,不一样的感情,却是同样的在乎。

她无法舍弃其中之一。

呵,自嘲的一笑,她这可算是那种水『性』杨花的女子呢?

深吸着气,其实,又如何呢?

他今日把话说得那样明白,往后她能选择的,只能是元聿烨。而他,也会好好地疼惜安陵雩。

他与她,早在先皇驾崩之时便已经错身不再可能了,不是么?

命运将她推至元聿烨的身边,而命运又将另一个女子,推到他的面前。

“安陵雩……”

她突然,缓缓地念着这三个字来。

如果不是“安陵”这个姓氏,也许一切,又都不一样了。所以她才要说,她不是安陵雩,不是小姐,她只是个丫头,从来,没有选择的权利。

想着,才感觉到愈发地苦涩。也许,命运对谁都是公平的,不同的只是,各自的走向。

轿子行了一段路,突然慢下来。

外头,传来媗朱的声音:“娘娘,前面皇后娘娘来了。”

慕容云姜么?

尚妆掀起了轿帘,果然,瞧见慕容云姜只携了清儿的手往这边而来。慕容云姜也看见了这边的轿子,在看向轿子边上的媗朱的时候,她的脸上竟染起一片讶然。

“停轿。”皇后都是步行走着的,迎面撞上了,她如何还能坐在轿子里。

轿夫听了,忙停了下来,尚妆起了身,正欲出来,突然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晃动,仿佛轿子要倒下去一般。她惊呼了一声,本能地扶住轿沿,却因为膝盖处使不上力,一个不慎便跌出去。

“娘娘……啊——”媗朱是欲伸手过来的,却好像绊倒了什么东西似的,尚妆只瞧见她整个人倒了下来,只听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她的头重重地撞在一旁的石头上,那石头登时,红了一片。

殷红的血,从媗朱的头上汩汩而出,顺着她的面颊,一直往下。她的眼睛,还睁得好大好大,正直直地看着和尚妆。

“啊——”尚妆到底只是个女子,哪里见过这么近,且血淋淋的场面?

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,她似乎瞧见面前的人,都急急忙忙地朝她跑来……

……

眼前,好多的血,一直流淌着,几乎便要触及她的指尖。尚妆猛地一惊,睁开了双目,头顶是她熟悉的粉『色』纱帐,舒了口气,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了景仁宫。

“娘娘醒了!”耳畔传来宫女欣喜的声音。

尚妆本能地侧脸,瞧见清儿扶着慕容云姜的手正起来。
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外头,张公公的声音似乎愈发地尖锐了。

皇后回了身,朝大步进来的男子行礼。元聿烨似乎有些奇怪,却也只道了句“免礼”,便疾步走向床边。皱眉问:“究竟发生了何事?”方才宫人来禀报,他也只是粗略听了些,什么景仁宫有人死了……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。

尚妆才要开口,却听慕容云姜道:“臣妾方才瞧见雩修容的轿子,未及走进,见一个轿夫没抬稳,雩修容便从轿子里跌了出来。她的宫女伸手去扶,不小心摔下去,撞在了一旁的石头上,死了。雩修容离得近,吓晕了过去。”慕容云姜缓缓地将这番话说话,元聿烨回头看的时候,瞧见她扶着清儿也手也不住地颤抖着。

方才的事情,慕容云姜也是亲眼见到的,想来,她也还是没有从那种惊慌中脱身出来。

尚妆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,原本,她想说的,也是这一些。只是,她却是心里怀疑的,为何媗朱会好端端地跌倒,还能如此不偏不倚,直接撞死在石头上?

眼前,似乎又看见媗朱死时的情形,忍不住一颤,赫然闭了双目。

元聿烨忙俯身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,轻声安慰着:“好了好了,没事了。不要再想了。”他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,却依然看感觉得到她无法抑制下去的恐惧。

“茯苓,茯苓!”他大声叫着,这丫头怎么回事,出了事竟然见不着她。

尚妆这才想起茯苓的事还未及告诉他,只得伏在他的怀里道:“皇上,茯苓……茯苓出宫了,臣妾的娘病了,臣妾不能出宫尽孝,让茯苓代为尽了。此事,已经禀奏了太后,得太后恩准才出去的,倒是忘了告诉皇上……”悄然睁开眼睛,目光落在慕容云姜的脸上,瞧见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,在对上她的目光时,才略带惊慌地别开脸去。

元聿烨才低头看了怀中的女子一眼,皱眉道:“怎么也不和朕说?”

“皇上这些日子政事繁忙,雩修容想来是怕打扰了皇上。”慕容云姜咬着唇说,顿了下,又道,“有皇上在这里陪着雩修容,想来没臣妾什么事了,那,臣妾先行告退。”语毕,朝元聿烨福了身子,便转身欲走。

“娘娘请留步。”尚妆突然叫住她,“娘娘,皇上政务缠身,怕是待不久的,嫔妾斗胆,想留娘娘在景仁宫陪嫔妾说说话。”

“雩儿……”元聿烨低头看着她,她这个样子,叫他怎么放心回去做事啊?脸『色』还如此苍白,听她的话,分明是在赶他走了。

尚妆颤抖地握了握他的手,笑道:“臣妾好多了,只是,见了那样的场面,身子有些不听使唤。”颤抖,本非她意。她只是忍不住。

“有皇后娘娘陪着,皇上还不放心么?”抬眸瞧着面前男子担忧的神『色』,她再次小声说着。

回眸,看了眼慕容云姜,他才开口:“既如此,皇后若是无事,便留下吧。”

清儿有些不悦,却被慕容云姜拉住了身子,皇上开了口,也不是什么大事,她安能拒绝?

只得点了头道:“是,臣妾遵旨。”

宫女送了压惊茶来,元聿烨起身让宫女上前服侍,回眸的时候瞧见慕容云姜略带苍白的脸,皱了眉上前,一面道:“来人,给皇后娘娘也上一杯压惊茶来。”

慕容云姜微微一惊,见已经有宫女应声下去了,便只好道:“臣妾谢皇上挂心。”

元聿烨只“唔”了声,又转身看向床上的女子。他听见身后之人坐了下去,清儿在一旁小声安慰了几句。元聿烨心里轻叹一声,这后宫之中,与他最疏远的人,怕就是他的皇后了吧?

呵,打从新婚之夜起,他与她,便不算有过交集。他从未关心过她心中所想,恐怕她亦是。

或者说,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,贵为皇后,却从不对他所做的事关心,甚至吃醋。

所以,她才是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皇后,贤良淑德,她的确当之无愧。

宫女端了压惊茶来了,只一会儿,便听得身后传来茶杯摔至地上破碎的声音,元聿烨吃惊地回眸,宫女已经吓得跪了下去。听清儿喝斥着:“这么烫,你想烫伤皇后娘娘不成?”

目光,落在女子的手背上,已经红了一片。元聿烨猛地上前,拉过她的手看了看,回头叫:“宣太医!”

“皇上……”慕容云姜有些吃惊,本能地缩了缩手,却被他抓得好紧。她的记忆里,他们虽是夫妻,却从未这般近地接触过。

与她这么近接触过的男子,无非两人。

慕容云楚和孙易之。

此刻,瞧见元聿烨如今近地看她,她的心下居然有些慌张。这个男子,她不爱。而他爱的人,也并非她。可他,却真正对她做到了相敬如宾。

他可以不爱她,却还是可以关心她,因为她是他的皇后。

呵,不免一笑。

他略微皱了眉,松了手,示意清儿扶她坐下,一面道:“怎还笑得出来?”

慕容云姜扶着被烫红的手,目光探向床上的女子,开口道:“臣妾以为皇上担心的,只会是雩修容一个。”她是明知道他对她的担心不同于雩修容,却是故意要如此说的。

尚妆听在耳里,也不说话。

元聿烨的脸『色』有些难看,只负手道:“你的朕的皇后,朕自然会关心你。”

正说着,太医急急赶来了,他是才从景仁宫出去的,半路上,听得景仁宫又有太监追了上来,倒是把他吓了一跳。以为是雩修容又出了什么事,来了才知,原来是皇后。

上前细瞧了慕容云姜的手背,太医才回身朝元聿烨道:“回皇上,幸好温度不太高,皇后娘娘的手无碍,臣一会儿让人送了『药』膏来,涂几日,便没事了。”

元聿烨点了头,太医退了下去。跪在地上的宫女这才颤抖着擦了把眼泪,小心地伸手收拾着地上的残骸。

又过了会儿,元聿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,倒是张公公进来说着慕容相来了,在御书房等着,他才无奈地离开了。

尚妆打发了宫人们都下去,她才坐起身来,想着真是没用,到了现在,她的双手还是要忍不住颤抖着。清儿扶了慕容云姜过去,在她的床边坐了。

尚妆朝她勉强一笑,慕容云姜道:“知道你吓坏了,本宫也是。”她隔得远,也也瞧见了那一瞬间的情形。也许,只是除了那睁圆的双目不曾瞧见。

尚妆吸了口气道:“嫔妾是因为瞧见了身边宫女的死才吓着了。娘娘怕是因为瞧见死的人不是茯苓,是以,才吓着了。”她还记得她未及下轿的时候,慕容云姜瞧见她身边的媗朱时的眼神。明显的,惊讶。

她惊讶什么呢?无非是惊讶尚妆的身边换了人。

只是那时候,她怕是来不及阻止,那躲在暗处的人,是不知道宫女被换了人吧?谁都知道,尚妆身边贴身带的人,一直都是茯苓,从未变过。

“放肆!与皇后娘娘也是能这样说话的?”清儿铁青着脸厉声道。

尚妆却也是冷了脸,抬眸道:“谁放肆?本宫好歹是主子,主子们说话,何时轮到你『插』嘴?”对清儿,她一直忍让,只因今日的事,牵扯到了茯苓,她不想再让了。

清儿吓了一跳,一直不敢言的雩修容,今日居然……

莫不是被那一个死人吓坏了脑袋吧?

慕容云姜回头瞧了清儿一眼,沉了声道:“主子们说话,没你的事,出去!”

“小姐!”

“出去!”这是第一次,她对清儿用上了这样的语气。

清儿咬着唇,不悦地退了下去。

目光,再次回到床上女子的脸上,慕容云姜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启,却是道:“雩修容看来还是被惊吓得有些不清楚。”

如此说,便是不认。

尚妆也不惧,坐正了身子开口:“那怕是迫切想错了意,原来娘娘本就是想要了媗朱的命。媗朱在嫔妾这里做些碎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那时候嫔妾责罚了她,她竟说……”抬眸瞧着面前的女子,“她说是皇后娘娘指使她来景仁宫的,为的,就是要嫔妾失宠于皇上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慕容云姜厉声开口,她怎么可能派人做这种事?在这西周的后宫,谁得宠谁失宠,与她何干?

瞧见她此刻的样子,尚妆基本可能断定,媗朱果然不是皇后的人,所以,皇后也不可能会为了媗朱“供”出了她而杀人面口。所以,还是她之前想的,为的,是茯苓的事。

起了身,在她的面前跪下。

慕容云姜惊得也站了起来,退了半步:“你……”

“既然茯苓命大,没有死,那就请娘娘放过了她。”尚妆低了头,“那日,丞相大人跟嫔妾要茯苓,嫔妾没有应,日后也不会应。娘娘,茯苓亦从未生过要过慕容府的心,嫔妾以『性』命担保!”她说着,朝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。

为了茯苓,她这一个头磕得是值得的。

她还记得,那时候徐昭仪的事情,慕容云姜说,如果换成了她,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。所以,茯苓的事,她极有可能便是因为慕容相,所以才……

心下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一直觉得慕容云姜对元聿烨没有期待,也许只是因为……她心里的人是……

脑中闪过那人的名字,她猛地咬牙。

呵,那应该不可能啊,他们可是亲兄妹啊!

对了,她怎么忘了,在兴园的时候,她曾经瞧见过慕容云姜与孙易之牵着手的。也许,她心里的人,是孙易之。而对慕容云楚,只是太过依恋。她该是不喜欢自己的,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自己的宫女……

慕容云姜没想到她会这样,还说起这样的理由来。

她在惊讶之余,又觉得好笑。慕容云楚竟问她要过茯苓那丫头么?微微握紧了双拳,他居然都不曾告诉过她。

低头看着底下的女子,她缓声道:“既然你已经知道,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,本宫只想说,你的宫女,命真大。”

“娘娘……”她的意思,还是不会放过她么?如果,她将此事告诉元聿烨,那么一边是皇后,一边只是一个宫女,届时元聿烨也必然会迫于压力,不追究慕容云姜的。

慕容云姜弯腰扶了她起来,冷了声道:“本宫有本宫的不得已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她会害了哥哥和易之。”

“她怎么会?”尚妆不解地看着她,茯苓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,她也不知啊。

慕容云姜不说话了,正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,所以才要趁早下手,免得将来成了祸患后悔不及。

“娘娘何不试想一下若是换成清儿,您可忍心?您方才急着要她出去,不就是怕嫔妾迁怒了她么?说到底,她也不过是个宫女,嫔妾才是主子,不是么?”她可以如此待清儿,更能理解她的心啊。

她的话,让慕容云姜略微一怔,缓缓收紧了握着帕子的手。的确,她的话,很是恰当。

只是,她却不能就此罢休。

转了身,背对着她,开口道:“本宫有本宫要保护的人,雩修容,你我立场不一样。今日就算让你知道是本宫要杀茯苓又如何?既是知道了,那日后本宫动手的时候,也不必如此隐晦了。”她要光明正大地动手,她是皇后,随便一个理由,就能捏死一个宫女。

尚妆惊愕地看着她,这样的慕容云姜,是她头一次见着。

她曾以为,如慕容云姜那种养在深闺的小姐,是会很柔弱的。

她只是忘记了,再柔弱的人,一旦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,那便会变得很勇敢很勇敢。她忘了,当初私藏起遗诏的她,不也是如此么?

“那嫔妾一辈子不让她回宫。”尚妆知道,这也不是上上策。

果然,慕容云姜答得毫不迟疑:“天涯海角,本宫也会追着她去。除非,你天天让人守着她。”

尚妆终是震惊得无法言语,究竟发生了何事?一个小小的茯苓,用得着她如此么?她是非要了她的命不可,那么此事,必然是大事,很大很大的事。

慕容云姜啊,她都不惜双手染血了!

跌坐在床边,尚妆的呼吸有些急促,再是不必劝,慕容云姜的话,已经够清楚了。

“雩修容再无事,本宫便回去了,你好生歇着。”扫了床边女子一眼,慕容云姜迟疑了下,终是抬步出去。

尚妆没有出口叫出她,该说的话都说了,也不必说更多。她只是一直想着,茯苓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?自然,想来想去都没个头绪。

隔了会儿,唤了宫女进来,叫他们备轿。

宫女扶她出去的时候,还觉得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,不免担忧地开口:“娘娘,娘娘还是在宫里休息,您要什么,就吩咐奴婢去做。”若是她出了事,皇上不扒了他们的皮啊。

尚妆不说话,只径直钻进轿中。

吩咐了轿子停在御书房外头,隔得有些远,从这里,恰巧可以瞧见御书房的门。出来的人,进去的人,一目了然。尚妆只撑着眼睛看着,宫女见她不说话,也不敢问。

慕容云姜不应,那么她只能找慕容相。

等了好久好久,原本热烈的阳光都已经缓缓散去,才瞧见御书房的门开了,慕容云楚从里头出来。

尚妆朝身边的宫女看了一眼,宫女会意,忙小跑着上前,与慕容云楚说了几句,见他的目光朝这边看来。迟疑了下,终是随着宫女的脚步而来。

“娘娘。”他朝她行礼。

尚妆下了轿子,遣退了宫女,才上前,低语着:“本宫今日朝丞相有些事。”

面前的女子,脸上的掩不尽的苍白,夕阳下的身影,似乎还带着颤意。慕容云楚微微一惊,他本能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,突然摇头一笑,回身道:“难得娘娘会找臣有事。”

尚妆点了头,想了想,才开口:“还是为了茯苓的事。”

这句话,倒是让慕容云楚愈发的惊讶了,莫不是她主动来说将茯苓给他么?

呵,不免,又想笑。他虽不是很了解,却也知面前的女子,不该是这样的人。

他不说话,是等着她说。

尚妆也不再踌躇,只开口道:“本宫还记得,当日吕德仪的事情,丞相曾承诺本宫一件事。说,无论本宫要你做什么,你都会去做。”

他抬眸瞧着她,没有迟疑地开口:“是,臣那时的话,一直有效。”云姜的命,在他心里是很重要很重要的,别说一件事,哪怕一百件一千件,他也会答应的。

听闻他如此说,尚妆才似是松了口气,开口道:“本宫要丞相做的事很简单,只希望丞相此刻过关雎宫去,请皇后娘娘放过茯苓的命。”

微微一惊,他竟脱口道:“云姜她……”话出口,方觉出不妥来,他竟在雩修容的面前,直言了皇后的闺名。

尚妆似是不在意,又道:“本宫不知道茯苓得罪了你们什么,本宫能承诺的便是,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,茯苓绝不会危害到丞相和孙侍卫。”这是她的承诺,她也会遵守。

敛起了心思,他终是点头:“臣这便过关雎宫去。”

望着男子的背影,尚妆放心一笑。从那时候她便知道,慕容相是个恩怨分明之人,他不会亏欠别人半分,所以,他定会帮她这一次。

她原以为,慕容相给她的这个承诺,她怕是一辈子都用不着,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。转身的时候,只觉得身子一软,宫女急忙扶住她,低呼道:“娘娘没事吧?”

她摇着头,没事了,什么事都没有了。

……

关雎宫。

清儿瞧见慕容相进去,忙高兴地跑进去告诉自家小姐。

慕容云姜放下手中的画笔,起身迎出去,却见他一脸的铁青。

“哥……”他对着自己,几乎不会是这样的神『色』。也许,从她有了记忆起来,不过两次。

一次,便是她抗旨不嫁桓王,让人在他的膳食里下『药』阻止他入宫来。

再一次,便是今日。

她隐隐的,似乎想到了些许。

才欲解释,却被他抢了先:“云姜,谁让你对茯苓动手?”

慕容云姜的脸『色』微白,倒是清儿,惊呼了声:“少爷,是不是雩修容向您告状?那是因为小姐她……”

“住口!”他喝断了她的话,直直地看着慕容云姜,“我说过这件我自己处理,茯苓的事,到此为止。”

慕容云姜这才忍不住道:“怎么能就此算了?你不是说她见了……”猛地捂住了嘴,这里,就算只他们三个,她也不能『乱』说出口,免得,隔墙有耳。

“她还不知道。”

“哥,你是怎么了?等知道了,还来得及么?”她是真急了,他不该这么心软的啊。她都不怕了,他怕什么呢?

“此事,就此算了。”他还是这句话。

当日,是用云姜的安危答应帮雩修容做一件事的,虽然云姜并没有出事,可,他仍然不敢食言。大丈夫,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他不怕,却怕云姜出事。

清儿也是在一旁听着干着急,可是主子们都说成这样了,她能怎么『插』嘴啊。

她气啊,偏偏这个时候孙易之不啊,如果他在,事情一定好办许多了。少爷他这一次怎么……

哎呀!她咬着唇,都快急疯了。

“哥……”慕容云姜的脸『色』一下子变得很难看,她伸手紧攥住了他的衣袖,颤声问,“你该不会是……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?”否则,怎么会这样?

清儿“啊”了一声。

慕容云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,她……她究竟在说什么?

他的心……

拉过她的手,贴上他的胸口,她难道还不能感受得出来么?

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,慕容云姜眼角的泪一下子滑落下来。她哽咽着开口:“那到底是为什么?你难道不知道,若是被他人知道,便会知道其实你就是……”

“啊!”清儿惊叫一声,只因,她从幔帐后面瞧见了正大步走来的那抹明黄之『色』。

慕容云姜猛地缄口,只听元聿烨的声音已经传来:“皇后在说……知道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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