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 天冬

[天冬,养阴润燥,生津清肺。]

这天徐晨安下班回家,习惯性地敲门,却没能等来那熟悉的走动声。

沈陶陶走路很有特点,穿拖鞋的时候就喜欢拖着地面走,拖鞋底子发出哒哒哒的声响,隔着门板他就能听得到。只这么听着,他就觉得满身的疲惫都被驱散了。

她搬过来的时间也不太久,但这种习惯却像是润物细无声,悄无声息地就养成了。

“陶陶,我回来了。”久等不到有人来看门,徐晨安只好自己掏出了钥匙,在门口喊了一句。

屋子里没开灯,也没有任何的回音,徐晨安皱眉开了灯,迅速地换好鞋子,挨个房间去找人。然而,哪里都没有沈陶陶的身影。

卧室没有,客厅也没有,甚至洗手间里他都找过了,还是没有。

徐晨安没来由地一阵心慌,给沈陶陶打了电话过去,响了三五声,终于是接通了。

“陶陶,你去哪里了?我下班回来,才发现你不在家呀。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,不是那么的急迫。

沈陶陶的声音淡淡的,也听不出什么异样来;“我在外面,跟小玖吃饭呢,晚一点再回去。”

“你把地址发给我?等你们聚完了,我过去接你。”他的声音微哑,很有磁性,若是往常早就能撩得沈陶陶脸红害羞了,此刻却失去了它原有的魔力。

“不用啦,你都已经忙了一天了,早点休息,我结束了就自己回家。”沈陶陶也放缓了声音。

挂了电话,慕玖凉凉地开口:“你想好回去怎么跟他说了吗?”

沈陶陶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她是真的不知道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。

司弦的话还回响在她的耳边,掷地有声:“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心脏学科是全美第一,能接到他们的邀请,那是非常好的机会,多少医生求之不得的机会,他却为了你而放弃了。”

徐晨安跟司弦的事情,沈陶陶听他提起过。徐晨安倒是有意跟她坦诚,只是沈陶陶无意翻旧账,只随意听了那么两句。

他俩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,都是医学院的风云人物,又是同级,彼此之间熟络起来也是迟早的事情,志趣相投,走到一起也不过是水到渠成。

两个人都对心脏外科感兴趣,于是相约一起申请了公派留学的名额,后来名额他们也都拿到了,只是徐晨安刚好经历了车祸,无法成行。

纠结挣扎也都是有过的,可为了自己的前程,司弦到底还是一个人走了,毕业后就留在了克利夫兰医学中心工作。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徐晨安成为同事,她的一颗心瞬间就又活络了起来,为此特意回国想要说服徐晨安。

对于司弦的那点小私心,沈陶陶心里明镜似的,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,逃避似的把慕玖叫出来吃饭,她自己却没动几筷子。

慕玖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嫩肉给她:“你啊,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,多想无益。而且我觉得你家老徐挺靠谱的,既然拒绝了,那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。”

沈陶陶愤愤地戳着鱼肉:“你到底是跟谁一伙的?!”

慕玖耸耸肩:“没办法,我这是帮理不帮亲。”

吃完饭沈陶陶还张罗着要喝酒,却被慕玖言辞拒绝了,耳提面命着要她赶紧回家。

两个人都开了车,分头开着,慕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,坚持跟在了沈陶陶车屁股后面,看着她上楼,这才放心地离开。

沈陶陶没坐电梯,就这么爬楼梯一直爬到了十五楼。她今天为了好看,也不顾还没有完全好利索的脚上,穿了双粗跟的小高跟皮鞋。

鞋子昂贵却有些磨脚,并不是很舒服。此刻她就这么一级一级台阶地走着,脚踝传来了一阵断裂般的疼痛,沈陶陶却浑然不在意了。

平时让她跑个步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,现在一口气爬了十五层楼,饶是她爬的不快,也累得气喘吁吁,喉咙里有强烈的灼热感。

沈陶陶就站在了门口,一动不动的,好半天都没有敲门。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,黑漆漆的一片,她也没什么反应。

也不知道站了多久,门忽然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,徐晨安的脸出现在门口,看见她时被吓了一跳。

“陶陶,你回来了?我正要出去找你呢。”徐晨安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,对着她笑了笑,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“是忘记带钥匙了吗?我在家呢,你怎么也不知道敲门。”

徐晨安还絮絮叨叨地说这话,沈陶陶上前一步,轻轻抱住了他。

说话声戛然而止,徐晨安不明所以,却还是用力回抱住了她:“累坏了吧?快进来。”他退开一步,牵着沈陶陶的手进门。

他扶着她在换鞋凳上坐下,脱掉了她的鞋子,又将拖鞋套在她的脚上。

“逛街逛累了?”他干脆地抱着她坐到沙发上,“先坐一下,我去端热水给你泡泡脚。”

徐晨安很快端着一盆热水回来,屈起长腿蹲下,脱掉了她脚上的袜子,捧着她的小脚丫,撩了些热水到她的脚背上。等沈陶陶适应了水温,才将她的脚放进了水盆里泡着。

盆子里被他放入了药包,是徐晨安自己调配的,沈陶陶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。淡淡的草药香飘散着,说不上好闻,沈陶陶嗅着却觉得安心。

他替她仔细地擦干了脚上的水珠,按摩着脚底的穴位,活动脚踝,力道也是恰到好处的,缓解着双脚的酸痛感。

“今天怎么穿高跟鞋了?我不是跟你说过嘛,最近两个月穿鞋还是要以舒适为主。你再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,我可要把你的高跟鞋都没收了啊。”徐晨安在电话里就听出来她今天的状态不对,算算日子也不是她的生理期,于是也暗暗纳闷她这是怎么了,早上出门的时候,她还是好好的呢。

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痛到了沈陶陶是神经,亦或是脚底的穴位被他按得不舒服了,沈陶陶猛地缩回了脚,盘腿坐在沙发上,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

徐晨安去把水倒掉,洗了手回来,就看见她的小姑娘双手抱膝,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。他温柔的手掌落在她的脊背上,从上到下轻轻地抚摸着,无声地安抚着她。

“徐晨安,你知道克利夫兰医学中心吗?”她的瞳孔泛着幽深的光,就这么幽幽地看着他,仿佛看进徐晨安的心坎里去。

他心头猛地一跳,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“司弦找到你了?”他问。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,不是慌乱,反而是写满了痛惜。

沈陶陶微微点头,停顿了两秒,又重重地点了几下。

“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负责人确实是找到了我,不过我拒绝了。”他将沈陶陶整个人揽进了怀里,温柔地包裹住她,“不过,引荐人不是司弦。”

徐晨安在沈陶陶的侧脸上亲了一下,“还记得我之前去B市给那位大人物治疗吗?刚好有这个国际医疗项目,也确实是我感兴趣的方向,于是他就引荐了我。”

沈陶陶搂住了他的脖颈,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,就被他抱得更紧了些。

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啊?”她含糊着问道。

徐晨安轻笑:“克利夫兰是我读书时的梦想,所以收到邮件的时候,说不心动是假的。不过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,觉得去不去哪里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。在国内我也可以做得很好,有感兴趣的项目也会考虑接下来,还可以陪着你,不是更好吗?”

沈陶陶趴在他的胸口上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:“我怕你是因为我。”

徐晨安失笑,似乎有些无奈:“那你想让我去吗?”

沈陶陶先是点头,随后又摇头,然后停顿了一下,又开始点头。徐晨安被她这反应逗得哭笑不得,问她:“就这么犹豫啊?”

沈陶陶揉了揉额角,声音低弱得跟蚊子似的:“我觉得你应该去。你不是一直说想让中医文化走向世界吗?这就是很好的平台啊。我查过那个什么医学中心了,是真的很好,它可以给你提供更广阔的空间,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虽然打心眼里舍不得跟他分开,但沈陶陶还是尽量客观地与他分析利弊:“我飞到美国也就是十几个小时,不算太远的,赶上寒暑假的时候就可以去看你啊。”

“你真的舍得?”徐晨安有些不敢相信,“我这一走,都不知道要两三年能不能回来。”

沈陶陶噗嗤一声就乐了,摆摆手显得十分洒脱:“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呀?我又不是你的腿部挂件,走到哪都要跟着。安啦,我在家等你回来。”

徐晨安紧盯着她洋溢着笑容的脸看了一会,顿时觉得有些心塞。平时黏着他粘得紧,这会儿反到是舍得让他走了。

“就不怕我找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,不回来了?”他打趣她。

沈陶陶捶了他一拳:“你敢!”

说着,没能顺利装得下去,她自己先笑场了:“老沈为了见你这个女婿,约了健身教练天天打拳,最后好像也没有用武之地,你就这么顺利过关了。”

想想前几天他登门拜访,也不知是给她爸妈灌了什么迷魂汤,摘了筐枇杷的功夫,二老就已经把他当了女婿看。照那个架势,若不是他正跟沈陶陶谈着恋爱,这二位都想把徐晨安认作干儿子了。

“叔叔阿姨很好,特别好。”无论沈陶陶怎么旁敲侧击,徐晨安给她的也就是这一句话。

“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呀?一个两个的,都瞒着不让我知道。这才在一起多久啊,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,这么大的事,我还是从情敌嘴里知道的。”她不满地嘀咕着。

徐晨安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,由浅入深,熨帖着她嘴唇上的纹路:“没说什么,就说,我会一辈子把你放在心里。”

她不在他的眼里,而是,被他放进心里面了。

若得阿娇作妇,当作金屋贮之也。故事的结局不太好,但此刻却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了。

这么好的小姑娘,只想让他一个人看见,哪里舍得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啊。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